缅怀著名林学家和竹类学家薛纪如教授逝世二十周年专题
乐山乐水精神，无怨无悔情怀
“苍苍劲节奇，虚心能自持”，人们这样赞美竹子，并把它作为高雅、正直、坚韧、虚心的象征。有这样一位身材修长而颇具竹之秉性和情操的老人，他就是我国著名竹类学家、西南林学院薛纪如教授。这位老林人生前在高等林业教育和科研战线上奋斗了五十个春秋，他的奋斗生涯深刻地诠释了我校学子的乐山乐水精神和无怨无悔情怀。
■ 献身林业
薛纪如教授于1921年出生于河北省临城县农村，太行山麓留下了他少年的足迹，太行山水培养了他远大的志向。薛老在中学时代对植物学即有特殊兴趣，当时他读到一本瑞典地理学家斯文哈定的《亚洲腹地历险记》，顿觉爱不释手，决心到祖国的边疆去考察祖国丰富多彩的植物宝藏。1941年带着献身祖国植物科学的理想，他考入前国立中央大学理学院生物系。根据他的特长和爱好，在郝景盛博士的鼓励和帮助下，大学二年级时他毅然转入农学院林学系。当时社会上对林业有很大偏见，林业不被重视，学林似乎低人一等；学林的学生本来就少，而主动转入林学系的就更是少见。此举可见薛老献身林业的坚定志向，也是他生活和事业的一个重要转折点。1945年大学本科毕业后薛老又考取研究生，在著名林学家郑万钧教授指导下从事裸子植物研究，攻读硕士学位并兼任助教。
1948年，获得硕士学位的薛老直身来到当时还非常贫穷落后的云南边疆，任教于云南大学农学院森林系。他献身林业教育和科学事业的道路从这里开始了新的里程。1949年云南解放，党的阳光照到了这个边远落后地区，沐浴着党的阳光，薛老在他的创业道路上大步迈进！
■ 神树
1946年正月的一天，山风呼啸，通往四川万县磨刀溪的深山峡谷间，一个身背标本夹的青年正艰难地进行在崎岖的山路上。这是还在读研究生的薛老接受郑万钧先生授意前往磨刀溪考察水杉。国内外学术界一度认为水杉已在地球上绝迹，只有化石还保存在地层中，传说中磨刀溪的“神树”是否会是水杉的踪迹呢？
郑万钧教授是国内外著名的裸子植物专家，薛纪如则是他亲自指导培养的第一位研究生。薛纪如受导师的嘱托，并依据王战所提供的路线，独自两次前往万县水杉产地进行采集和调查。由重庆乘船到万县，当时到水杉产地磨刀溪要走120公里山间小路，交通极为艰难，且时常发生拦路抢劫，商旅因此视为畏途，大都裹足不前或中途而返。第一次前往是春节刚过的2月间，行前虽然听到不少有关杀人越货的传闻，但为了事业，他毫无畏惧，只身上路。当时经济拮据、交通不便，薛老身背行李和标本夹，乘船抵达万县。从万县到磨万溪，山高路险，羊肠小道宽不盈尺，步行极为艰难。那里是“土族”聚居地，长期封闭，贫穷愚昧，土匪出沿，沿途杀人抢劫事件时有发生。薛老昼行夜宿，翻山越岭，步行二百余里，只身到达磨刀溪。第三天赶到磨刀溪村已是黄昏时分，当时已精疲力竭，但他不顾旅途疲劳，马上找人指路，直奔那棵巨大的水杉树。
当那株高约37米，多人才能合抱的“神树”巍然屹立在面前时，他激动得跳了起来，眼眶湿润了……暮色中的水杉顶着枯黄的大树冠，他判定可能是落叶所致，采下的标本使他兴奋无比，虽然已落叶，但枝条上挂满了金黄色的雄花序。此时既证实了水杉是落叶树种又第一次采到它的雄花序。为了取得更完整的标本，在当年5月间他第二次前往磨刀溪，这次采集到带叶球果标本，并对其生长态势、生境等进行了深入调查，同时还采到竹柏、黄杉等标本。1948年胡先骕、郑万钧依据薛纪如所采的标本发表了水杉这一孑遗树种。活化石水杉的发现，在植物界引起极大的震动与反响，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这其中也浸润着薛老的辛勤汗水，他自己也曾发表了《中国唯一之巨树》等科学论文。
这株古老的神树，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已挺立了四百多年了，而它所代表的类群在地球上已有几亿年的历史。它们经历了地史沧桑的变迁，经受了第三纪冰川的袭击，仍然保存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薛老两次独立考察，对水杉的生长和分布情况作了详细调查，采得完整模式标本。此项工作协助郑先生对这种给植物分类学界以巨大影响的“活化石”进行了有价值的研究探讨，并为后来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可靠的科学依据。
1984年美国哈佛大学树木园主任Pet.S.阿斯顿（Ashton）来华访问，特地邀请他撰写一篇当年采集水杉模式标本的详细经过，称一个中国植物学家对探寻水杉标本时的热情和决心仍记忆犹新，刊登在1985年美国著名的阿诺德树木园杂志“ARNOLDIA”上。1996年他又应邀访美，美方特地安排他访问加利福尼亚州红木公园，并观看了加利福尼亚州最早引入栽培的水杉树。之后应邀访问哈佛大学标本馆，当年他所采的那份模式标本就珍藏在那里。薛纪如凝视着自己亲手采集的水杉模式标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钦佩水杉顽强地顶过了第四纪冰川的劫难，更感到欣慰的是这一珍稀树种已发展成为一个大家族，在世界各地安家落户，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
■ 司机同志 请停一停
乐山乐水，不畏艰险，这是薛老的一个突出特点。他曾对自己的学生说：如果说他个人在这一生中做了一些事情的话，一是靠老师的指导，再就是靠浓厚的兴趣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搞植物研究，野外调查采集是极其艰苦的，但不管什么样艰苦的条件，多么遥远的路途，他都无所谓惧而与他忠实相伴的就是背上的标本夹。没有车送，他就乘公共汽车；道路不通，他就长途跋涉。搭乘公共汽车于工作确有不便之处，但为了抓住机遇，每当开车前他总要先找司机表明自己的工作性质和竹类开花的难遇。就这样，他每次外出一般都能得到司机的理解和支持。每当乘车在公路上发现特殊竹类或开花竹丛时，薛老只要说一声车便停住，他立刻非常迅速地下去完成采集和记录工作，回到车上一边整理标本一边向乘客讲解竹类知识。有时同车旅还绕有兴趣地和他一起采集标本，深为这位老人的精神所感动。就这样，“司机同志，请停一停。”的声音时常伴随薛老所乘座的公共汽车响在野外。
薛纪如的中学和大学阶段都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度过。那时背井离乡, 一切生活费用全靠公家接济。在中学穿的是草鞋, 晚上点的是桐油灯; 在大学吃的是“平价米”, 一个月很难吃上两次肉。当时大家都是流亡在外, 所以同学之间亲如兄弟, 师生之间胜过父子。这使他在生活上一直保持着艰苦朴素、克己奉公和乐于助人的精神。1960年他夫人去世时家中留下3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两位年迈的老人, 全靠他一人抚养, 他没有叫过一声苦, 也从没有向国家要补助, 或是延误工作。按年龄和级别, 70年代他出差即可乘软卧, 但每次外出开会, 只要能买到硬卧他绝不坐软卧。在省内外出调查, 几乎都是搭乘长途汽车。他几十年如一日, 一心扑在工作上。在野外采集标本或作调查, 翻山越岭、日晒雨淋、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白日一天辛劳, 晚上亲自给标本换纸, 时常工作到深夜。在别人看来是自讨苦吃, 但他却乐在其中。几十年来, 他从未对生活条件计较过。
薛老靠自己的两条腿，几乎跑遍了西南地区特别是云南的山山水水，为查清我国竹类资源作出了重大贡献。他在云南工作数十载，对当地情况进行了深入了解，对林业中造林、营林、科研课题选择及林业生产决策等都提出过自己的深刻见解，也经常被邀请到各地指导林业工作。
■ 更喜亲人营林忙
薛老在学校科研任务较重，还担任着指导研究生工作及大学本科课程。他讲课生动活泼、深受欢迎，教学有方，为人师表，曾多次被评为院级，省级先进教师，被授予教书育人劳动模范奖章。1984年，八四届毕业生是我院和北林分校重建后的首届毕业生，当学生会请薛老在毕业纪念册上题词留念时，他欣然同意，放下手中的繁忙工作，满怀深情地写到：
我院第一届同学结业在即，喜感林业战后继有人，特书怀以兹留念：
江山披绿装，结业奔沙荒； 老夫鬓斑尤奋战，更喜新人营林忙，共欢畅！
表现了他对青年一代林业人所寄予的殷切希望。他对研究生更是关怀倍至，无不挂在心上。他严谨的科学态度、认真负责的精神及勤俭朴素的生活作风都深深影响着自己的学生。外出考察时，他和大家一样爬山涉水，处处走在前面，看不出他已年近七旬。四十多年来，薛老在高等林业教育战线兢兢业业的工作，任劳任怨的耕耘，不惜抛洒辛勤汗水，如今已桃李满天下。在他的学生中，有的是学术界骨干力量，有的担负着各级领导，他们没有辜负先生的厚望，正在经济建设中发着光和热，用春天装点着祖国大地。正是：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更有新生者，十丈龙须绕凤池”。
■ 志在千里
人们都说林业是绿色的事业，绿色代表着春天和希望，那么林业教育就是播种春天、播种希望和功在千秋的伟大事业，许许多多辛勤的耕耘者已经或正在为之而奋斗，薛老是他的中的一个。在纪念云南高等林业教育五十周年的时候，适逢薛老执教四十五周年，人们不会忘记他对林业高教和科研作出的贡献。他在森林生态学、森林经营学和森林植物学等方面都有较深的造诣，在竹类学研究方面更做了大量开拓性工作，成为我国竹类界的权威专家。
他先后发表了数十篇学术论文，发表了香竹属、筇竹属和铁竹属三个新属，以及空竹属、泰竹属和长穗竹属等六个属在中国的新分布，发表了竹亚科数十个新种。1959年出版的《中国主要植物图说.禾本科》一专著中记载的云南竹类仅12种，经过他与竹类学者们的艰苦考察研究，已证明云南竹类在二百种以上。他还发表了裸子植物二新种和一变种。由他创建的西南林学院竹类标本室收集了极其丰富和珍贵的竹类标本，在国内外首屈一指，目前在院系各级领导重视和支持下正在加强管理、完善建设，以期为竹类学研究提供必要条件。
1989年《富士竹园报告》第33号发表了日本植物学家高规成红教授的专题文章《访问薛纪如教授》，高度评价薛老对竹类学研究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回顾六十余个春秋的历程，薛老感慨万分，他说：时间过得太快太快了，过去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许多要做的工作来未，人却老矣，但活一天就要工作一天！
薛老已年近七旬，仍奋斗在工作岗位上。他参与主编出版了《云南森林》这一历史性文献，承担《中国植物志》、《云南植物志》、《中国森林》、《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林业卷》、《云南树木图志》等专著竹类有关部分的主编或编写工作，并且担任方法谜团和政协委员、民盟中央科技部委员、民盟云南省委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以及《云南植物研究》、《植物研究》、《竹子研究汇刊》等一些在国内外有一定影响的学术刊物的编委。
——作者：辉朝茂（本文撰写于1993年，本次发表做了部分修改）
